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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题:[转帖]苏北《我最喜欢的是徐青藤——忆汪曾祺先生》

帅哥哟,离线,有人找我吗?
junun3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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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转帖]苏北《我最喜欢的是徐青藤——忆汪曾祺先生》  发帖心情 Post By:2007/4/27 23:54:37 [只看该作者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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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    
    在《老头儿汪曾祺——我们眼中的父亲》一书中,汪先生的大女儿汪明写了这么一节:
    
    有一天很晚了,有人敲门,开门一看,两个小伙子。爸介绍说,一个是龙冬,一个是苏北。我夸张地看了一下客厅的挂钟:近十点半。爸一把将我扯到一边,悄声说,他们打了招呼要来,我答应的,只是稍微晚了一点儿。
    
    三人进了书房,一聊就到了午夜。爸到楼道里朝楼下看看,说院子的铁栅栏门锁了,要不要请传达室的师傅开门?两人笑笑说没关系,叫爸别担心。
    
    爸站在楼道的窗前看他们下楼,身手敏捷地翻过铁门,一直到两条身影完全溶入楼群的黑暗中。我多少有些不满地说,这两个人,简直没时间概念!爸朝我直翻白眼:怎么啦?挺好!
    
    我后来回忆,似还可以补充一些细节:是1995年的一天吧,我和龙冬约好去看汪先生,黄昏时我们赶去时,汪先生出门了。我和龙冬便在和平门附近的一个小馆子边喝啤酒边等。两个穷困的文学青年,精神无聊和空虚,我家在南方小城,一人飘在北京,龙冬刚从西藏回来,工作毫无着落,于是拼命喝酒。两人喝了不下十瓶啤酒,之后又踉跄着来到福州会馆的汪先生家,先生还没回来。于是我们俩着了魔似的(为什么要等汪先生回来?),又来到附近宣武区工人文化馆,在那里打台球。打到十点半,我们又去到先生家。汪先生回来了,于是我和龙冬钻进汪先生的书房,胡吹乱侃到半夜才走。这一节给汪明写到书里。
    
    我之所以扯出这一节,是因为在汪先生去世后有一次龙冬对我说:“汪先生去世了,我们也应该长大了。”龙冬这番孩子气的话,却让我一时语塞了。想想也真是无趣,到了而立之年,在精神上还依附于一个人。可有什么办法呢?我们是应该长大了。
    
2
    
    我第一次见到汪先生是1989年的春天,我那时正在鲁迅文学院进修。
    
    那天也真是巧合,之前我并没得到汪先生来鲁院的信息。我的宿舍503室正好与五楼大教室是隔壁。上午九点多,我正在水房洗衣服,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,一群人走了过来,我回头一望,一眼便认出了汪先生,虽然我是第一次见到汪先生,可我太熟悉他的形象了,我一眼便断定,那个弯着腰走过去的老人就是汪先生。我赶紧丢下洗了一半的衣服,走了出去,那一群人已进了教室。
    
    我等他们散了会,汪先生一出会议室,我便把他请进了我的房间。
    
    “三个人一间,挺好!”汪先生环顾了一下房间,我给他递上烟,点上。
    
    汪先生开口说:“你们天长出了个状元叫戴兰芬。那个对子怎么讲的?”
    
    “天长地久,代代兰芬。”
    
    “本来头名状元是我们高邮的,叫史秋,戴兰芬是第九名状元。可慈禧点状元时,这个史秋名字不好听,听上去像死囚,慈禧看到戴兰芬,天长地久,代代兰芬,就点了戴兰芬为头名状元。”
    
    我说:“是的,县志上有记载。”
    
    就这么简单,我和汪先生结识了。
    
    同汪先生相识多年,从来没敢在文字上向汪先生提过要求。1990年前后,山西大同有个叫曹乃谦的,写了一组短小说《到黑夜想你没办法》,恰汪先生在山西的一个座谈会上看到,汪先生大为赞赏,于是写了一篇热情的文字,将此稿推荐给《北京文学》发表,《小说选刊》当即转载,影响很大。
    
    受此鼓舞,有一年的冬天,我将自己的两篇小说送给汪先生,想请他看看,得便就写几句评语。说句心里话,我并不完全是想借着汪先生的评价,来推介自己,而是有自己的秘密:能得到汪先生的一些文字,在日后的时间长河里,也是一番文学史上的佳话。
    
    记得那时汪先生还没有搬到福州会馆,还在蒲黄榆9号楼12层那窄狭的两小居里。家里小而乱。一间小小的客厅兼书房的明间,桌上沙发上乱堆着书。汪先生当时很是爽快,说,可以。当时师母施松卿也在边上,中午还留了饭,汪先生喝了两杯,我临走时,汪先生已有点犯迷糊,可他还是回过头来:稿子呢?弄哪去了?这不能丢了。汪先生看起来漫不经心,可骨子里,是认真负责的,绝不诳骗和糊弄年轻人。
    
    过了一些日子,好像到了年底,有一天我去汪先生家。汪先生不说稿子的事,我也不问。依旧一番吃喝和闲话,快走时,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,稿子你看了吗?汪先生不说话,过了一会,说:《小林》写了什么?要体现什么都不清楚。之后就批评我,一缺乏自信,二是太懒。汪先生说,沈从文刚到北京来时,连标点符号都不会用。他看了契诃夫的小说后说,这样的小说我也能写出来。做一个作家对自己的信心都没有,还能写出什么好东西来?笔头又不勤,两三年不写东西。三天不写手就会生的。汪先生说,老舍先生这一点做得最好,有写没写每天500字。你们这么年轻,不下功夫?
    
    汪先生直愣着眼睛坐在那旧沙发上说,说得师母在边上直扯他的衣角。师母说,你没来,老汪就琢磨怎么说,我叫他说婉转点,看,又给说得年轻人没信心了。
    
    那天我给汪先生弄得一点情绪也没有。事后想想,汪先生对喜欢的年轻人,真是很严厉的。
    
3
    
    汪先生在《闻一多先生上课》一文中说,闻先生点燃烟斗,打开笔记,开讲:“痛饮酒,熟读《离骚》,乃可为名士”。我曾在一本书的后面记道:今天(1997年5月10日)到汪先生家去。汪先生留饭,他拿出一瓶五粮液给我:“你自己喝。”他则倒了吉林产的一种什么牌子的葡萄酒。他站在那里,并不吃菜,或夹一点点就其味。他真的是“痛饮”。
    
    汪先生喝酒是出了名的。关于他喝酒,趣闻轶事也很多。最有名的就是,晚年老太太管着他,不让他多喝酒,有时馋极了,以下楼遛个弯、或买个馄饨、买个菜的机会,溜到小区的小卖部,打一碗酒,站在那,一口饮尽,抹抹嘴,走人。
    
    1996年中国文联开会,汪先生住在京西宾馆,我和一帮朋友去看他。他房间门敞开着,人不在,房间大桌子上有笔迹和宣纸;茶几上有一瓶洋酒,过一会,汪先生醺醺地回来了,一看就喝多了。这样的会议,他被一群年轻人哄着,依他的性情,还不喝多了!
    
    汪先生见我们来,招呼我们坐,嘴里含含糊糊,话已说不清楚。可他还是指着那瓶洋酒,说,喝点酒喝点酒。见我们没动,他还几次要起来亲自为我们斟上,于是我们只有弄茶杯倒,边喝边聊了。
    
    汪先生出生在水乡高邮,水的自由和柔性影响了他的性格,高邮历史上一直隶属扬州,扬州八怪:郑板桥、金冬心,他很小就接触到这些名字。汪先生身上是有浪漫气质的;高晓声曾说,汪曾祺有名士之风,此言不虚。扬州八怪的那股飘逸劲,在汪先生身上有其影子。汪先生曾论过自己的画:“我最喜欢的画家是徐青藤、陈白阳。我的画往好里说是有逸气,无常法。”
    
    我收藏有一些汪先生的墨迹。有时我会取出来看看,那些墨迹是真实的,还依然那么饱满,那么有生气。仿佛还在呼吸,仿佛还透出那个画画人的精气神。
    
    一转眼,汪先生离开我们十个年头了。真的非常怀念他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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